2011年1月27日 星期四

龍馬的故鄉

像一個上了年紀的業務員,我獨自拖著簡便行李,在世紀末年的六月,來到龍馬的故鄉。抵達關西國際機場之後,我選擇了直線距離較短的渡輪來到四國,順利的接上德島開往也算「國境之南」高知(Kochi)的列車,腦中不斷盤旋著<再見南國(南国土佐を後にして)>的歌曲旋律,或許這樣的旅行,才能體驗一下往日小林旭電影或<男人真命苦>系列車寅次郎之浪人情懷。

來到這個偏遠的城市,目的是要為一個國際學會做公關與宣傳。我的任務從隔天的晚會才開始,利用白天時間可在當地自由行。漫步來到火車站前的巴士站,得知有觀光巴士半日遊的行程,涵蓋高知-土佐一帶的重要景點,經濟實惠。中型觀光巴士準時出發,意外發現自己是唯一的觀光客,司機之外,還有一位年輕可愛的導遊小姐隨行,不因為只有我一位客人而服務縮水,一切按照標準流程行走。導遊小姐介紹行程和景點時,行禮如儀,畢恭畢敬,總是以「皆樣」稱呼開始,就像面對全車有滿是客人一樣,途中還對「大家」獻唱了幾首歌。
當天是禮拜三,大概不是旅遊旺季,高知也不是熱門旅遊地點,為了振興當地觀光,我相信高知縣政府努力不少,可惜觀光路線停留之處,大多冷冷清清。中途休息站是在一片網室栽培的西瓜園及哈密瓜園中,在開滿紅色九重葛的涼棚之下,我獨自享用一份西瓜和哈密瓜,以及難得寧靜的午後。



最近三立新聞台的<消失的國界>四國專輯報導說,去年NHK大河劇「龍馬傳」開播以來,高知的旅遊觀光人數已經大幅成長,大概有不少人想重溫明治維新關鍵人物、出生土佐的坂本龍馬的成長背景。十一年前我的高知半日遊也造訪了龍馬歷史館。館中展示的亞洲傑出政治人物蠟像當中,居然有後來極為推崇坂本龍馬的李登輝總統,他和蔣經國、鄧小平、周恩來等人物平起平坐,桌上還交叉放著兩個「中國」的小國旗,只是真正的歷史場景從未出現。



坂本龍馬促成薩摩藩及長州藩結盟推翻幕府,開啟明治維新。同為悲劇英雄的西鄉隆盛曾經懷疑他是善變的人,坂本回應說「子曰:『君子從時』。時間在推移,社會形勢天天都在變化。因此,順應時代潮流才是君子之道!」

返回高知,還可準時參加學會的歡迎晚宴,難忘的是在當地海域盛產,五、六月肥美的鰹魚。

2011年1月12日 星期三

釘腦事件與安樂死

執業數十年當中,偶而被病人或親友問道:能不能給我安樂死?答案當然是不可以,台灣的法律及社會並不容許執行「安樂死」。一般人會表示不怕死、只怕拖,拖延死亡,會連累家人。現代醫療技術能讓病人該死不死、苟延殘喘。年老多病本是常態,廣告用語「健康吃百二」似乎只適用於舊約聖經的人物。

也有些老人會問醫師:「我什麼時候會死?」,提問者當然意識清楚,我的答案是「祈禱問上帝」或者是請她「拜拜問天公」,實在是沒有答案。當被告知檢查結果正常時,有些人還未必高興,甚至於表達失望:「那…我不會死囉」,好像正常結果並不符期待。

數十年前,親友當中某位長輩,自法務界退休之後即開始研究安樂死,因此逢人必談安樂死,特別是醫界、法界、或宗教界的親友,必定成為其諮詢對象。他的研究論文<安樂死的法律研究>長達四萬言,分別刊登在朝陽《法律評論》四十五卷6~9期,作者也因此贏得「安樂死」的外號。相信這是台灣最早、最完整的安樂死論述,我承蒙作者惠賜抽印本,數年後我又影印一份給南部的同仁參考。

再數年後某天,南部同仁的秘書打電話找我,想邀請<安樂死的法律研究>的作者到中山大學的選修課程「生死學」為學生上課,我回答說:「…他…已經在十年前過世了」!

台灣法律可以預立「選擇安寧緩和醫療」以及「不施行心肺復甦」,也有「腦死判定」,但這些都不等同「安樂死」。

釘腦殺妻者的主要動機是希望「安樂死」。因不忍老妻久病纏身,於是八旬老翁王敬熙使用不尋常的方法結束了愛妻的生命,實在令人難過。台灣的法律及社會並不容許執行「安樂死」,何況這種致命手段也絕非「安樂死」。

社會新聞曾有非關安樂死的釘腦事件,剪報資料中,2001年4月12日台灣日報一則報導標題「鐵釘插入腦袋,秀斗男命危,頭頂五根釘子被送進醫院,嚇壞醫護人員」。一名精神異常男子病情發作,將五根五公分的鐵釘及一把十公分長的螺絲起子插進自己腦袋。

或許較接近「安樂死」的電影場景出現在1973年的電影Soylent Green(港譯:超世紀諜殺案)。背景是2022年的紐約市,市政府提供協助自殺,片中羅斯教授躺在自殺床上,喝下毒酒,選擇欣賞自己喜歡的貝多芬田園交響曲環繞音樂及影像(可惜非3D立體電影)。

2011年1月6日 星期四

鐵釘殺人紀事

王老先生以安樂死為由,以愛之名,用槌子將螺絲起子打入王老太太的頭顱內,將罹患巴金森病的老伴殺死。這個駭人聽聞的社會悲劇震驚台灣,引起諸多討論及省思。令人好奇的是王老先生的想法:他對安樂死的認知,以及特殊的殺人手法。

並非不尋常,東西古典文學、通俗小說、或醫學文獻中一再出現類似的殺人案例。1977年,瑞典神經外科醫師Ljunggren和同事在外科神經學期刊上的病例報告,描述一個精神分裂的丈夫也是用鐵鎚將鐵錐打入太太的頭內。婦人命大,經外科開顱手術取出鐵錐,復原良好。

病例報告後,作者有精彩的考證。這種獨特殺人手法,首見於舊約聖經士師記(Book of Judges)第四章第21-22節,一個戰敗逃亡的將軍西西拉,跑到基尼人希百的妻子雅億的帳棚,趁著西西拉疲憊熟睡時,雅億取下一個固定帳棚的釘子,用槌子將釘子從西西拉的鬢邊釘進去,直到地裡,西西拉就死了。

從英國喬叟的《坎特伯里故事集》當中的<巴斯的妻子>,到北歐數位作家的小說,反覆出現類似的案例:可憐的男人在睡夢中被惡妻「鐵釘釘頭」殺死埋冤的情節。瑞典著名作家莫柏格(Moberg)的《移民者》當中有一個代表性的故事:欲求不滿的農場主人之妻,趁著丈夫熟睡時,從工具箱當中取出槌子和一隻五吋鐵釘,將鐵釘完全打入丈夫頭腦之內,經過清理傷口及頭髮覆蓋,「悲傷」的妻子告訴親友,丈夫已經中風死亡。婦人改嫁年輕力壯的軍人,首任丈夫的頭顱在30年後才被挖墳墓者挖出,頭顱內有一支生鏽的鐵釘。教堂的神父提著頭顱包裹返回農場,「你的丈夫回來看你,他希望說說頭內的鐵釘,等一下來教堂找我告解吧。」婦人終於認罪上吊自殺。

古代中國的釘子謀殺案有很多版本,近代版是荷蘭漢學家高羅佩(van Gulik)所寫的狄公案系列中的《鐵釘奇案(The Chinese Nail Murders)》,故事背景是唐朝武則天時代。人物和情節可套用到宋朝《包公案》或清朝的《施公案》。《施公案》271回中,某外遇妻子謀殺親夫的案情能真相大白,關鍵在忤作金標的夫人花玉春提醒他,再度驗屍的時候,注意頭顱內部,果然發現了致命的鐵釘。命案已破,施公卻再開庭審問金標和花玉春,因為施公懷疑花玉春為何知道檢視頭顱內部,金標夫人說父親也是忤作,所以知道這種殺人法。再婚的玉春對前夫死因交代不清,施公免不了動用中國功夫刑求,玉春終於招了,原來前夫是被其用鐵釘釘入頭顱內殺死的,正是,「案外案因案破案」。